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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
抗日战争时期,尚丘县伪县长名叫李龟田。他原名叫李富贵,日军占领尚丘县城之前,是国民政府的县长;日本人占领尚丘县城后,李富贵为了继续当他的县长,竟然恬不知耻地认负责日军供给的龟田太郎少佐当了干爹,还改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这天是李龟田的生日。来参加李龟田生日宴会的,除了县城里有点头面的人物,还有他的鬼子干爹龟田太郎。虽然来参加李龟田生日宴会的人不是汉奸即是奸商,都是些少脸没皮的家伙,但大家看着已经年近五十岁的李龟田寸步不离地守在三十岁刚出头的龟田太郎身边,一口一个干爹地叫,也不得不自愧不如。
看着人差不多到齐了,李龟田起身干咳了两声,大声说道:“今天是我李龟田的生日,首先要感谢我干爹龟田太郎少佐和大家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李龟田此话一出,在座的人便开始低头私语有些不满了。敢情就感谢了你李龟田的日本小爹,其他所有人都一带而过了。李龟田继续说道:“现在是皇军圣战的关键时期,我们要与皇军同甘共苦、节衣缩食地来支持皇军的圣战。我决定,把今天收来的所有生日礼物和礼金,全部都捐献给皇军。”在座的那些汉奸、奸商们心里虽叫苦连天,骂李龟田用他们的钱巴结日本人,表面上也不得不纷纷鼓掌,表示支持皇军的圣战。
李龟田正要招呼大家开始吃喝,龟田太郎却起身,面无表情地用中国话说道:“感谢李县长和大家对皇军圣战的慷慨解囊。不过,我今天不是来给李县长过生日,我是来执行一项抓捕任务的。”说完,龟田太郎一招手,便从门外冲进来一队持枪的日本兵,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围了起来。龟田太郎从兜里掏出一张名单说:“我喊到名字的人都自己站起来。”说完,龟田太郎便开始喊名字。从尚丘县的伪警察局长王清海,伪治安大队长刘军,再到粮食局长赵士云、尚丘县最大的粮商马三金,龟田太郎一口气便喊出来了四个人,全部都是尚丘县里响当当了人物。而龟田太郎最后一个喊到的人竟然是李龟田。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眼看着,李龟田他们五人被日本兵五花大绑地带走后,龟田太郎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对大家说:“你们可以吃饭了,我带着他们几个人先走一步。”
二
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李龟田奉龟田太郎之命为前线作战的日军筹备二十万斤军粮,然后由尚丘县伪治安大队和伪警察局负责把这批军粮运送到日军作战前线。不曾想,前线的日军吃到这批由尚丘县送来的军粮后,竟然有上千名日军先后中毒,死亡了四百多人。日军经过化验发现,尚丘县送来的军粮里面竟然被投入了剧毒。这让日军作战总部暴跳如雷,命令龟田太郎火速破获军粮投毒事件。
龟田太郎得到日军作战总部的电令后不久,便接到了李龟田的生日邀请函。所以,龟田太郎决定借李龟田过生日之机,把所有参与过军粮运送和筹备的几个大汉奸们全部逮捕,来个敲山震虎。
李龟田被带进了龟田太郎的办公室里,龟田太郎用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李龟田讨好地笑着,说:“干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龟田太郎猛然翻脸,骂道:“你这个老东西,这次是要找死。”李龟田听完脸都吓白了,忙说:“干爹,我对您、对皇军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从来不敢有半点差错啊!”龟田太郎这才把上千名日军中毒死亡的调查报告摔到李龟田的面前,李龟田看完,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龟田太郎厌恶地看了李龟田一眼,说:“如果不是看在你对皇军忠心耿耿的分上,我真想一枪打死你个软骨头。你现在害怕也没有用,我们必须尽快把投毒的人找出来。”李龟田听龟田太郎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忙从地上坐起来,发誓说:“干爹放心,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投毒的人给揪出来。”
接下来,李龟田就把这次给日军征粮的前后过程仔细地跟龟田太郎说了一遍。按照李龟田所讲的,第一个接触到这批军粮的人自然就是粮商马三金,然后是粮食局局长赵士云。而伪警察局长王清海,伪治安大队长刘军和他们的手下,则是在粮食都收上来之后,才开始接管运输军粮的。李龟田说,只要从粮商马三金开始审讯,按照军粮接收的先后顺序逐个攻破,很快就能找到给军粮投毒的人来。龟田太郎冷笑着说:“好吧,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来审讯。记住,三天之内如果你不能够把凶手找出来,包括你在内一起……”龟田太郎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日本宪兵大队的审讯室里,马三金、赵士云、王清海、刘军四人早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他们见到李龟田来了,一个个哭爹喊娘地求李龟田帮忙放了他们。李龟田苦着脸,掀开自己的黑马褂,他们顿时都哑口无声。原来,龟田太郎竟然在李龟田的腰间捆绑上了一枚定时炸弹,如果没有日军专业人员帮李龟田拆弹,那么这枚定时炸弹将在三天后爆炸。
放下黑马褂,李龟田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次的军粮投毒事件让皇军损失了不少官兵,如果找不出投毒的人来,连龟田少佐的脑袋也保不住,更别说我们的脑袋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和你们一起吃住在这里,这个定时炸弹三天后就会爆炸,你们看着办吧。”
审讯室的人顿时都呆住了。片刻后,伪警察局长王清海突然开口说道:“我和刘队长自从接管了这批军粮后,严防死守,未曾发现有任何可疑人接近军粮。我认为,这批军粮一定是最初就被人动了手脚。”一旁的伪治安大队长刘军听完,连连称是。
粮商马三金一听王青海要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急了,他忙争辩道:“我是奉李县长和粮食局赵局长的命令,去四处采购粮食的,在此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批粮食是给皇军筹备的军粮。再说了,就算借给我十八个胆子,我也不敢给皇军的军粮投毒啊!我不可能拿一家老小的脑袋开玩笑吧!”粮食局长赵士云也马上站在了马三金的立场上,表示自己和马三金绝对不会投毒。
于是,片刻间四个人便分成了两派,相互指责和推卸争吵起来。躲在审讯室门外的龟田太郎听到里面的争吵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就是要让里面的人“狗咬狗”,才好从中找出线索来。
三
由于王清海等四人的相互攻击和揭发,很快就又有三十多个和军粮有关的伪警察、伪军和汉奸相继被日军抓进了宪兵队。有几个人因为无法忍受日军宪兵队的毒打,屈打成招,乱说一气,导致案情不仅没有进展,反倒更加没有头绪了。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被关押在审讯室里面的李龟田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再有几个小时,他腰间的定时炸弹就要爆炸了。李龟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拍打着审讯室的铁门,不停地喊道:“快开门,我有重要事情要见龟田少佐!”
几分钟后,龟田太郎出现在审讯室的门外。隔着审讯室的铁窗,龟田太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表,对李龟田说:“还有四个小时,希望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李龟田忙结结巴巴地说:“干,干爹,我把最关键的人给忘了,最有机会投毒的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那些搬运工。粮食都是搬运工们一袋袋扛上马车的,他们是最直接能接触到粮食的人了。”
龟田太郎此时也恍然大悟,李龟田他们这些汉奸们整天吃喝玩乐、日子过的舒服自在,怎么可能去给日军的军粮投毒呢!只有那些穷人们,才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想到这里,龟田太郎命人打开了审讯室的铁门,冷冷地对着李龟田说:“好吧,我就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马上去把那些搬运工们全部捉拿归案。”龟田太郎取下了李龟田腰间的定时炸弹,把他放了出来。
李龟田在宪兵队里被关押了三、四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回到家里后,顾不上和家里人说话,胡吃海喝了一顿后,便钻进屋里蒙着头睡大觉。一直睡到后半夜,李龟田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换了一身便装后,悄悄地来到了自家院子左边的一口水井旁边。李龟田四周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他双手抓紧了井绳踩着水井壁上的小坑下到了水井里。在这个水井靠近水面的井壁上竟然有一个狭窄的隧道,李龟田钻进隧道后从隧道石壁的石缝里摸出一个手电筒来。打开手电筒,李龟田开始顺着狭窄的隧道穿行。这个隧道直接通往县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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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天亮的时候,李龟田已经到了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魏家村了。魏家村虽然人口不多,却是当时中共地下党的堡垒村,中共地下党尚丘县委当时就驻扎在这个村子里。满头大汗的李龟田进村后,直奔一户农家的院子而去。在院子门外放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他显然是认识李龟田,他看了看李龟田身后没有人跟过来,便快速地把李龟田领进了院子旁边的磨坊里。小伙子推开磨坊的一块石头,石头后面便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室。中共地下党尚丘县委书记刘志光,平时就是在这个地下室里休息和指挥尚丘县的地下抗日工作。
刘志光正和几个人在地下室里商量什么,见李龟田进来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听说你被抓进了宪兵队,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你出来呢!”李龟田摆了摆手,兴奋地说:“咱们这次给日军军粮投毒的行动搞得太漂亮了!从龟田太郎提供的消息来看,我们这次投毒行动至少导致一千多名日军官兵中毒,已经有四百多日军官兵中毒死亡。这等于是我们没有动一兵一弹就摧毁了一个日军大队。”
其实,李龟田早在日军攻占尚丘县城前,就已经加入了中共地下党。日军进城后,李龟田为了能够更有效地配合地下党打击日本侵略者,不仅留在县城里继续当县长,为了取得日本人的信任,他还“公开”认贼作父,拜龟田太郎作干爹。
刘志光对李龟田说:“我们这次行动肯定是会引起日军的疯狂复仇。为了你的安全,我已经和县委商量过了,准备把你们全家护送到解放区去。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李龟田说:“这次事件,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有一批人因为这件事情掉脑袋的。但是,我认为这正是借日本人的手除掉那些铁杆汉奸的好机会。”刘志光抱怨道:“老李,你疯了吧!整个尚丘县城的人都知道,你才是最大的‘铁杆汉奸’……”
刘志光还要劝说什么,却被李龟田打断了他的话。李龟田说:“既然这把火已经点燃,那就索性让这把火烧的更猛烈一些吧。实话告诉你们,龟田太郎这次放我出来,就是让我抓捕你们这些投毒的‘搬运工’。”
这次负责搬运日军军粮和给军粮投毒的人,正是刘志光带领尚丘县武工队的同志们一起干的。两个月前,当李龟田接到龟田太郎让他为日军筹备军粮的任务后,他认为这是一个打击日军作战部队的大好机会,便跑来找刘志光商量出这个投毒计划。投毒行动结束后,刘志光担心李龟田被暴露,就曾劝过他离开尚丘县到解放区去。但是,李龟田拒绝了刘志光的提议,他说自己是尚丘县的县长,自己突然失踪肯定会引起龟田太郎的怀疑,甚至会导致这次投毒行动的直接失败。
刘志光见李龟田又要策划新的行动,难免有些担心他的安全问题,说:“这次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胜利,我还是建议你先带着家人到解放区去。”李龟田说:“我的安全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家里有地道,我随时可以带着家人从地道里离开的。”刘志光摇了摇头,说:“但是,如果日本人把你抓起来,你可就没有机会逃出来了。就像这次。”李龟田说:“志光啊!我意已决,你就再听我一次吧。如果万一我有意外,你帮我把家人送到解放区就行了。”接下来,李龟田讲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五
第二天下午,李龟田火急火燎地跑到龟田太郎的办公室。
李龟田向龟田太郎汇报说:“干爹,我已经查到那些搬运工的下落了,我怀疑是有八路的武工队混进了那些搬运工里面。”龟田太郎扫了李龟田一眼,冷冷地说:“我不管他们是武工队,还是搬运工。只要是有机会接触到这批军粮的人,全部都得死。你现在就带领军警,去把他们全部都抓回来。”李龟田试探地说:“警察局的王局长和治安大队的刘队长还都关在宪兵队里,这抓人的事情?”龟田太郎说:“他们都是这起军粮投毒事件的直接负责人。军部已经发电过来,这起事件中的所有负责人和参与人全部都要被处死。我也是看在你对皇军忠心耿耿的情面上向军部求情,才免去了你一死。警察局和治安大队的军警暂时全部由你来代管,你准备好戴罪立功吧。”
李龟田听完,马上装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跪在龟田太郎的脚下,表示要誓死效忠大日本帝国。离开了龟田太郎的办公室那一刻,李龟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这一次,他要把尚丘县里的鬼子、汉奸们来个一锅端。
第二天一大早,尚丘县城的伪军警四百多人,在李龟田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城。这些伪军警们还真的以为李龟田只是带着他们去抓干体力活的搬运工们,所以一个个都没有当回事。李龟田把伪军警们带到城外十几里的一片小树林后,便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下。伪军警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小树林里已经是枪炮声齐鸣,一群胳膊上缠着白毛巾的武工队员像是从天而降。那些伪军警们正要开枪反抗,却看见他们的县长李龟田已经被武工队员给活捉了。李龟田冲着手下的伪军警们大喊道:“放下枪,都给我把枪放下!”这场战斗因为李龟田的“被捕”只用了十几分钟便结束了。所有的伪军警被缴了枪支后,又被脱去了身上的制服,然后集体被押进小树林里接受教育。
刘志光走到李龟田的身边,亲手给他解开了捆在手上的绳子。看着地上被收缴上来的几百只枪支和子弹,刘志光兴奋地拍着李龟田的胸,说:“老李,可真有你的。这一下,咱们武工队再也不用拿着鞭炮、大刀和日伪军兜圈子了。”李龟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破铁桶也笑了,刚才从树林里传出来的枪炮声,就是把鞭炮放进铁桶里点燃后发出来的声音。李龟田说:“现在还没到庆功的时候,抓紧时间让兄弟们换上军警们的制服,咱们去攻打县城。”
六
当李龟田带着“伪军警”押着那些“搬运工”们凯旋归来时,在城门处站岗的两个日本兵毫无防备地打开了城门,漫不经心地向李龟田敬着军礼。李龟田心里明白,在日本人的眼里,汉奸们就是一群狗,谁喂骨头吃就会听谁的话。如果是平日里,李龟田一定会讨好地笑着向日本兵回礼,可是今天不同了,他李龟田要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中国人。李龟田一招手,那两个日本兵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一拥而上的“伪军警”按倒在地上。
警察局和治安大队的伪军警们,多数已经被李龟田带到城外当了俘虏,现在只有县政府、县警察局和治安大队的门前留着几个看门的伪军警,武工队员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几个伪政府的机关给攻占下来。
李龟田对身边的刘志光说:“我带着兄弟们去宪兵队,麻烦你去把我家人带走。等我抓住了龟田太郎,就跟着你到解放区去。”刘志光争着说:“让我去攻打宪兵队吧,你回家去接家里人。”李龟田摇了摇头,说:“宪兵队门口的日本宪兵都认识我,我带着兄弟们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把宪兵队拿下了。”说完,李龟田一招手,便带着几十个“伪军警”直奔宪兵队方向而去。
李龟田带领武工队员们顺利地制服了宪兵队门外站岗的两个日本宪兵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活捉了在房间里面睡觉、休息的十几个日本宪兵。走进宪兵队大院,李龟田看着眼前的场景却愣住了。只见赤裸着上身的龟田太郎正在擦拭手里一把带血的军刀,在他的脚下滚落着四颗血迹斑斑的人头,正是警察局长王清海他们四个大汉奸的脑袋。
龟田太郎满不在乎地扫了李龟田一眼,低头边继续擦那把带血的军刀边问:“那些搬运工都抓来了吧?”李龟田眼睛盯着龟田太郎没有说话。龟田太郎以为是李龟田被眼前的情景给吓破了胆,他冷冷地说:“狗就是为主人看门的,连门都看不好的狗,只能被杀掉。”
当龟田太郎慢慢抬起头时,他惊讶地看见李龟田正用一把手枪对着自己。龟田太郎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愤怒,他想不明白眼前这个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口口声声喊自己干爹的老家伙,怎么敢用枪指着自己!片刻的惊讶过后,龟田太郎变得狂怒起来,他大骂道:“八嘎!”挥起军刀向着李龟田砍过去。
看着疯狗一样冲过来的龟田太郎,李龟田面不改色冲着龟田太郎连开四枪。龟田太郎瘫倒在地上,双手、双脚各中一枪。倒在地上的龟田太郎再一次地惊呆了,能够瞄准一个快速奔跑着的人的手脚并且全部开枪击中,这人的枪法真是太厉害了。龟田太郎瞪着红红的眼睛,问道:“李龟田,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龟田笑道:“告诉你记住了,黄埔军校第八期特务班学员、中共党员李富贵。”随后,李富贵下令释放了宪兵队里被关押着的所有“囚犯”,把宪兵大队的院子一把火烧掉后,让手下人把俘虏龟田太郎抬走了。
李富贵因为不费一枪一弹,消灭日军作战大队、智取尚丘县城,被延安方面授予“特级抗日英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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